小说《锅伙》（89）：三人接风酒

原标题：小说《锅伙》（89）：三人接风酒

别说读书苦，那是你看世界的路——

秀子丈夫是个心术不正的势利小人，为了抱副书记大昌的粗腿，才娶秀子这个二婚。啭儿找他收拾院落，秀子也来帮工，把刘家小院收拾得面貌一新。

牛蒡进门，仍像过去放学回来，肚子饿了便自奔锅台，揭开锅盖从屉上抓了菜团子，顾不得生熟便送进嘴巴。

“饿死鬼！……”啭儿心中一酸，眼泪扑簌簌淌下来。

“好吃家乡饭，暖身粗布衣。”牛蒡大口吞吃，“菜团子没有打糊饼顺口，打糊饼又没有榆钱饭香甜。”

“吃两口压了饥，等我给你擀面条吃。”说着，啭儿劈手从牛蒡嘴里夺过菜团子，一甩胳臂扔进猪圈。

大昌挣钱少，日子过得窄，啭儿操心费力，村妇从来老得快，三十六就眼角爬满鱼尾纹，头上也见着了几茎白发。她本来喜欢打扮，现在却光着上身，下身穿一条大昌穿剩下打补丁的裤子，两只n子只有两层皮。不是怕牛蒡看见她的r房，而是觉得两只n子十分难看，慌乱中她把捂锅的一块苫布披在身上。

“姐姐，你见老了！”牛蒡靠在篱墙上，叹息道。

“我也花红过，柳绿过！”啭儿恶狠狠剜了他一眼，“好日子全白搭在你身上了。”

牛蒡这才发觉自己失言，忙说：“我这个三十的人也老得像四十多。相比之下你显得比我少相。”

正说着话，有个女人沿着河边羊肠小路走来，远远就嚷道“嫂子，我家那口半大肥猪，一头栽进土井子里大窝脖儿，捞上来救不活，一刀捅了，给你送一条子肉油油嘴。”

大河路过刘家门外，沿河一条纤道，秀子正从纤道上走来。牛蒡忍不住手搭凉棚望去，秀子头发蓬乱，满脸汗污，光着上身，只不过两只n子装满乳汁，肥大滚圆。

“秀子！”牛蒡笑了笑，点点头。

秀子吃了一惊，一只手遮住胸脯，忽然又咯咯笑起来，说：“我身上的七零八碎，叽里旮旯儿，你哪一疙瘩哪一块没见过，遮遮掩掩装哪家子假文明？”

“陈谷子烂芝麻嚼着没味儿！”啭儿怕他们狗撕皮，连忙把牛蒡推进屋里，又把秀子推到灶上，“回头的浪子洗把脸，先到炕上躺一躺，等着饭来张口；秀子到灶上炒菜，八个碟吃面，我擀面条。”

牛蒡从缸里舀满一盆水，洗完了脸又擦身。啭儿也在盆里洗了手和面，缸上放下案板，又从碗架上找出一根榆木擀面杖，鸡蛋粗细，红皮油亮。

案板和擀面杖，牛蒡都十分眼熟，这是爷爷留下的传家之宝。

牛蒡躺了一会儿，心躁坑热脑瓜子乱如一团麻，便爬起来溜下坑，坐在里屋门槛上看啭儿擀面条儿。揉出一盆面，揪成三个团，一团出一张面皮子，三张面皮像三盘荷叶，折叠几层，每层撒上玉米面免得粘刀。啭儿摸了摸刀刃能吹毛断发，一吸一呼调匀了气息，便下刀切了起来。越切越快，刀法细腻，面条儿绵长柔软，若断若续，见首而不见尾。

牛蒡看见，啭儿散落了圆髻，头发披散遮住了半张脸。热汗从鬓角淌到脸上，又顺流而下到脖颈，满胸脯的汗粒都有黄豆大小。擀面十分吃力，累得啭儿气喘吁吁，两只n子荡来荡去像风吹蔫了皮的丝瓜，n头滴嗒着一颗颗汗珠，落地碎八瓣儿。

“姐姐，你歇口气，我给你擦擦汗。”牛蒡从洗脸盆里拧出一个手巾把，展开来擦着啭儿的前胸后背。

啭儿停住手中擀面杖，含笑牙咬下嘴唇，呼吸很沉重。窗外，秀子看见了，喊道：“嫂子，黑心的占你便宜，抽他嘴巴。”

啪！啭儿一巴掌打开牛蒡的手。

饭菜齐全，在堂屋放下饭桌，啭儿留下秀子陪客。一只绿花瓷碗倒满了二锅头，一人递一人，你一口我一口，转遭儿喝接风酒。

天热酒又烧膛，啭儿汗流浃背，眼眶潮湿，说：“兄弟，你赤手空拳回了家，往后的日子打算怎么过？”

牛蒡好像早已胸有成竹，笑道：“种地、读书、写作。”

秀子嬉皮笑脸，乜斜的眼睛瞥着牛蒡，说：“你不喜新厌旧，我二返投唐。”

“好马不吃回头草，你还是“‘别自乔木降于幽谷’吧！”牛蒡气哼哼噎她，“池小养不下大鱼，我不敢高攀你这个‘柴郡主’。”

“你给我起歪号！骂人不带脏字儿。”秀子像一只醉猫，要抓牛蒡的脸。

牛蒡见她急恼，慌忙堆起笑脸低声下气，说：“大昌哥在咱们这一方，算不得土皇上，也是九千岁、八千岁。皇上的妹子叫公主，王爷的妹子叫郡主，你这是狗坐轿子我高抬你。”

“郡主就是郡主，怎么头上还加个柴字？”秀子仍然满腹怀疑。

牛蒡一本正经，说：“五代周国皇帝、世宗柴荣的妹子，归顺宋朝后嫁给杨六郎为妻，人称柴郡主。”

秀子心满意足，说：“这还差不多。”

啭儿捂嘴暗笑，忍不住把一口酒喷在牛蒡脸上，说：“秀子，他这是欺侮文盲。”

“你说柴郡主怎么讲？”

“柴郡主就是柴禾妞子里的郡主，好比猪鼻子插葱装象。”

“醉雷公胡批(劈)！”牛蒡怕秀子一怒之下抓破脸，“秀子会写自己的姓名，不算文盲；你才是睁眼瞎，我挖苦过你吗？”

“有一回你念完了古文跟我起腻，却又骂我本是禽兽不算人。”啭儿醉眼朦胧，回忆当年的闺房之乐。

未完待续……

本小说写匈奴后裔刘氏四代的生活沧桑，作者刘绍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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